古人常常把对虚词的了解和认识叫做审辞气。所谓审辞气,就是体会虚词对于传达文气的作用。
上文说主要从词性、语法功能、今译三方面掌握一个虚词,这当然是“现代化”的讲法,也是比较科学的方法。这是建立在比较发达的语法学、词义学的基础上的。今天说一个虚词有几种词性、有几个义项,是对纷繁复杂的语言现象高度概括的结果,把这样的结果再还原到纷繁复杂的语言现象当中去,不能象使用数学公式那样简单机械,而必须密切结合上下文,确定一个虚词在具体语言环境中的具体含义。这就需要体会古汉语的语感。因为古人使用虚词,并不是像我们今天学习古汉语虚词那样,先想到一个虚词有几种用法,然后确定使用它的那一用法,古人凭借的就是语感。古人可以本能地感到在某个地方用什么样虚词,在表达文气上起什么样的微妙作用。古人说的审辞气,是今天讲的词性、语法功能、今译等问题所包括不了的。而这一点恰恰是今天初学者最不容易把握的。要想攻克这一难关,必须反复诵读,细心体会,仔细揣摩每个虚词的情貌,然后才能做到融汇贯通,豁然开朗。从审辞气的说法中可以知道,在古人看来,传达文气是某些虚词的重要作用,而虚词自身的词汇意义却比较空灵,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这种认识看来很抽象,其实这正是虚词的重要特点。下面举两个例子。
苏轼的《韩文公庙碑》开头有这样两句:“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这两句话既是对历史人物的概括,又是对韩愈的写照,如奇峰突起,气势磅礴,提起全篇。千百年来这两句话一直受到人们的赞誉。那么这两句话究竟好在哪里呢?这两句话中的实词固然起一定作用,但那种“横空出世”的气势主要表现在两个“而”字上。这两个“而”字用得很特别,在已经归纳出的“而”字各种用法中几乎找不到满意的解释。从文义上说,不用这两个“而”字,文义不受影响;从文气上说,不用这两个“而”字,文气大变。没有“而”字,就成为普普通通的叙述句,平淡无奇,那种奇峰突起的磅礴气势不见了。用了两个“而”字就把生非圣贤的韩愈,却能成为万世师表、受到后人无限景仰的内在含义传达出来。“本不当如此,却居然如此”的文气正是由两个“而”字表达的。这两个“而”字的作用,如果不反复诵读原文,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
韩愈的《祭十二郎文》中有这样的话:“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这也是很有特色的几句话。从语法角度说,第一个“而”字是必要的,表示转折关系,后两个“而”字就显得多余了。从文气上说,只用第一个“而”字,仅仅表达一般的转折关系,有了后两个“而”字,神情迥异,犹如打开了感情的闸门,交织着悲痛和感叹的洪流一泄千里。表达出作者在凭吊死者的同时,对自己未老先衰、身心交瘁的强烈慨叹。作者既慨叹人生、又慨叹宦海浮沉,仕途蹉跎,甚至可以说,从这里看出了作者对朝政的不满和抗议。
虚词传达文气,帮助表达弦外之音的作用,无法写进它的各种用法之中。这种作用只能从诵读函咏中得到,只能从推敲琢磨中得到。换句话说,如果初学者能在掌握常用虚词的基本用法的前提下,逐渐学习从理解文义中体会某些虚词的奇妙功用,那将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