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胃同居中州,脾气升,主运化;胃气降,主受纳;阴阳相配,升降既济。一旦为病,胃为阳土,法宜润降;脾属阴脏,治当温运,是乃正治。然病变无穷,阳腑有阳伤之疾,阴脏有阴亏之虞,故有温胃阳,救脾阴之治者,乃为变法。如此则知其常,达其变,调整脾胃阴阳之法全矣。著名老中医颜德馨教授,善调脾胃,多有独到见解。我有幸侧身师旁,聆听教诲,获益非浅。现将颜老调理脾胃阴阳之经验简介于下。
一、阳腑阳伤 温胃当从釜底加薪
胃为阳土,多气多血,故有阳明阳腑之称。胃为水谷之海,日以纳食消谷为职,故凡饮食生冷,水湿内停,多伤胃阳,其在衰弱体质,老年病后胃阳不振者,尤为多见。诸多医家更重胃阴而忽视胃阳,叶天士提出“胃阴学说”。《素问·生气通天论》曰:“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颜老宗《内经》之旨,尝谓“五脏六腑皆分阴阳,独胃腑无阳乎?”临床十分重视胃阳之作用,故凡见水谷积滞胃腑,阻遏不通而致反胃、恶心呕吐、泛酸诸症,多责之于胃阳不振、浊阴潜踞所致。用药非温而通者,不得复其阳,非通而走者不能祛其寒,法当釜底加薪,温通胃阳,常喜用附子、毕澄茄,荜拨、吴萸、公丁香、半夏、茯苓、枳壳、川朴等品。
例一:蔡××,男性,55岁。患者有胃病史二十余年,经多次胃肠钡餐摄片、胃镜检查,确诊为十二指肠球部溃汤、胃窦炎,曾三次因合并幽门梗阻而住院,近因出差外地,劳累过度,复感寒凉,而致胃脘疼痛,恶心频频,朝食暮吐,形寒畏冷,腑气四日未行,舌淡苔白膩,脉沉小弦,前医予硝朴通积汤加减未见效,遂请颜老诊治。颜师认为:脾胃阳气素虚,复感寒邪,阴寒凝于中焦,先予理气通腑之品,腑气虽通,但胃阳未振,胃中无火,难于腐熟水谷,当宜温通胃阳:
附子9克 干姜2.4克 半夏10克 川朴6克 枳实9克 代赭石15克 莱菔子30克 茯苓12克 大黄9克
一剂后,恶心顿减,未再呕吐,胃脘疼痛消失,知饥思进食,后以健脾和胃收功。
按:本例症见恶心频频、朝食暮吐,证属“反胃”,且见形寒怕冷,舌淡苔白腻,寒象亦见。景岳谓:“反胃系真火式微,胃寒脾弱,不能消谷。”颜老抓住胃阳不振这一病机,重用附子配干姜以温通胃阳,古人只谓附子温肾阳,岂不知胃寒得附子,尤如釜底加薪,则火能生土,坎阳鼓动,中宫大健,胃之腐熟功能得复矣!
二、阳腑津伤 法宗叶桂酸甘滋润
前贤谓太阴之土,得阳始运,阳明阳土,得阴自安,以脾喜燥恶湿,胃喜润宜降故也。张仲景有急下存阴之法,治在胃;东垣大升阳气,治在脾。清代名医叶天士阐发先贤之论,谓胃主承纳下降,以通为用,故凡辛香刚燥之品,非胃所宜,即理中、平胃之属,四君、异功等方,竟为治脾之药,辛香伤胃,呆钝守中,非胃腑宜通之法。故创治胃“宜凉、宜润、宜降、宜通”之说,使治胃法更趋完备。颜老对叶氏“养胃阴”之说颇为赞同。临证见禀质木火之体,胃津耗伤,以致嘈杂灼热、胃脘疼痛、口干舌红等症,常用清养胃阴之法,药以酸甘滋润,如木瓜、白芍、乌梅、麦冬、石斛、沙参等品,口苦加蒲公英、山栀;脘胀加八月札、梭罗子、檀香、麦芽等,清胃而不伤津,理气而不伤阴。尝谓“胃宜降则和者,非用辛开苦降,亦非苦寒下夺以损胃气,不过甘寒或酸甘滋润以养胃阴,则津液未复,胃之通降即复矣!”
例二,王××,女,62岁,88年3月30日诊。患者原有胃脘疼痛病史多年,经纤维胃镜检查为“慢性浅表性胃炎,部分萎缩,伴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刻诊:面萎少华,脘腹灼热隐痛而胀,啖荤更甚,口干便艰,脉细数,舌红苔薄,瘀热交搏,热灼胃阴,法宗叶氏酸甘滋润:
炙乌梅9克 木瓜9克 白芍9克 芦根30克 蒲公英15克 桃仁9克 生麦芽30克 檀香1.5克 八月札9克 梭罗子9克 枳术丸(包)9克
服七剂后,脘痛见减,上方略予增损以缓图之。
按:该例西医诊断为“胃炎合并溃疡”。颜老认为,现代检查可以扩充四诊视野,为我所用。故凡见胃中充血溃疡,多提示有热。尝谓“清得一分热,便保得一分津”,故方用甘凉滋润,既能清热养胃,又能柔络止痛。因有腹胀运迟,略加理气之品,药中肯綮,故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