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临证选方用药,是在立法前提下进行的。而立法又是在运用中医的诊察手段和辨证思维方法,进而确立证候的前提下进行的。依证立法,依法选方,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法随证立,方从法出”的意思。因此每个立法都有其严格的适应范围,而不能泛用、滥用。今举临床常用的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法泛用之流弊及造成泛用的原因为例,谈谈其危害及防止的办法。
清热解毒法,一可用于外感热病病程中毒热内盛的证候,如温毒、温疫病程中,或风热疫毒攻冲头面而致头面红肿、口糜咽烂,或火热毒邪充斥三焦而成烦躁狂乱、口衄发斑,象普济消毒饮、黄连解毒汤一类;二可用于火毒蕴结、气壅血滞、热炽肉腐而发痈疽疔疖疮疡,象仙方治命饮、五味消毒饮一类。常用药物则有银花、连翘、蒲公英、地丁、板兰根、野菊花一类,其性味皆属寒凉。由于此法的适应证多属于西医所说的传染性疾病或感染性疾病的范围,又由于此法所用的方剂和药物在实验研究中有明显的抑菌或杀菌效果,往往就使一些人在临证时,凡见传染性疾病,则不分在表在里、在腑在脏、是风是寒、是热是湿,即投清热解毒法;凡见感染性疾病,则不分初起与久病、脓成与未成、已溃与未溃、气血之盛与衰,即投清热解毒法。甚至把具有清热解毒功能的中药与方剂当作西药抗菌素使用,凡见西医所说的“炎症”,即投大剂清热解毒之品。如此便造成了此法泛用、滥用的结果,其危害,轻者使病证迁延难愈,重者则致寒凉伤中败胃而贻害无穷。一位头部外伤合并感染的女性患者,曾用多种抗菌素,感染未愈,后又囿于“感染”与局部“炎症”,服数十剂清热解毒药,不仅创口未合,又见胃脘冷痛、纳呆食少、噫气频作等中阳被伤之证。待笔者诊视时,其人已是面色苍白,倦怠乏力,头部创口周围轻肿,压之稍痛,局部分泌物清稀。遂辨为气阴两伤、中焦虚寒、虚焰未熄之证,用养阴益气、温中和胃、引火归元之法,服药六剂而愈。
活血化瘀法乃为瘀血证而设,一可用于外感病病程中,邪热与血相结,瘀热蓄于下焦而成少腹急结,硬满,其人如狂发狂等证,如抵当汤、丸,桃核承气汤之类。二可用于杂病气滞血瘀、久病入络,或跌仆损伤、恶血内留者,如血府逐瘀汤、温经汤、大黄䗪虫丸、复元活血汤之类。常用药物则有大黄、桃仁、水蛭、虻虫、䗪虫、当归、赤芍、红花、丹皮一类,此类药又多具有走窜攻逐之性。对瘀血证的诊治,要掌握痛处不移、肿块症瘕、反复出血、皮下瘀斑、舌质瘀暗等辨证要点,而且并非但见其一即是,应脉证合参,舌症互证、全面观察、综合分析,确认瘀血已成,方可投用活血化瘀之法,而且还需观正气之盛衰、寒热之所属、病所之高下,适当配合其他药物联合使用,方能做到方与证符,药与病合。近年从临床观察来看,多种疾病在其不同的发展阶段,往往出现血瘀的征象,如内科的肝病、肾病、胃病、脑病、各类心脏疾患;妇科的痛经、闭经、崩漏、难产、恶露不行等等。而在辨证的前提下,采取活血化瘀法治疗,每能取得出奇制胜的疗效。又有一些实验观察表明,活血化瘀法有扩张血管、增加血流量、改善微循环、促进微血栓消解吸收乃致抗凝血作用。这就导致了一些人把活血化瘀药当作一个改善微循环的西药去使用,广泛运用于治疗各类病证的全过程,既不分病证之久暂,也不辨有无瘀血之指征。一时间,活血化瘀法颇为盛行,大有包治百病之势,其结果有戕伐正气而致乏力倦怠者;有伤血破血儿致出血不止者;亦有虚其虚,使营血更虚,血不养经而致疼痛更甚者;笔者遇一老年男性冠心病心绞痛患者,曾服过大量活血化瘀、通脉疏络之剂,非但无效,反渐致周身乏力,动则喘息,心前区闷痛频作,四末不温,两手麻木。视其面色不华、舌淡苔白,诊其脉则沉细迟滞,时有结代。遂辨为心阳不足,心血虚亏,心脏失养之证,用温通心阳、益气养血之法而使证情得以缓解。
综上所述,清热解毒与活血化瘀法,如在辨证前提下用之,则疗效可靠;如离开中医辨证而泛用,则流弊非浅。究其泛用的原因,大多是因为中医辨证论治的思维方法尚未牢固掌握,因而就容易受到西医诊病论治思想或实验研究结论的干扰与影响。而一但离开了中医辨证论治的思维方法,就丢掉了中医的特色,就很难保证其临床疗效了。可见,要做一名合格的中医师,必须原原本本地学习中医理法方药一脉相承的诊疗体系,练好辨证论治的基本功,才能排除思维方法上的干扰,提高临床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