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全面把握病候,证非仅症
例三:脑血栓后遗症李××,女,72岁。
1985年10月14日初诊:半年前突然出现行路不正,左侧口眼歪斜,海淀医院诊为“脑血栓”,经治疗后上症恢复,但其后一直全身疲乏无力,头晕,哭笑无常,久治不愈。来诊时主诉为头晕疲乏,不欲睁眼,哭笑无常,不能自主。问其食纳尚可,二便调,眠可,无其他不适。检见其脉沉细弱,无明显瘀色,苔薄稍黄,诊为中风后遗症。
方老认为,患者半年前突发口眼歪斜,证属中风,病位在肝,但已经治疗恢复,目前仅全身乏力,头晕,不欲睁眼,哭笑无常,说明风证已去而病不在肝。乏力、头晕,五脏虚损皆可使然,患者除哭笑无常外无其他明显脏腑证候,故辨证当从情志特点入手,因据肺在志为悲,心在志为喜的理论,第一步将其定位于肺、心;另据乏力头晕、睁眼无力、脉沉细乃属气虚之象,舌明显瘀色又为血瘀之征而第二步定性为气虚血瘀;又据上述诸症系同时出现,并无先后关系,故第三步诊其为心肺同病,证属气虚血瘀;第四步治病求本,拟益肺补心活血为治疗大法;第五步从脏腑相关理论出发,考虑肺虚不能制木,易致肝旺来侮,还当佐以疏肝法治疗,以助补肺。因此,总的治疗原则应是益肺补心,疏肝活血,处补中益气汤、生脉散、丹鸡逍遥散合方,水煎分二次服:
黄芪20克 苍白术各6克 青陈皮各6克 党参10克 柴胡6克 升麻6克 当归6克 甘草3克 天麦冬各10克 五味子6克 丹参15克 鸡血藤15克 赤芍10克 茯苓15克 生姜3克 薄荷3克
85年12月2日二诊:上方服二十剂,头晕明显好转,乏力显著改善,精神已能完全自主控制,情况基本稳定,纳佳,二便调,睡眠好,脉沉细稍弱,舌润稍红,苔稍黄。考虑患者已年过七旬,肾水亦衰,且瘀血已去,内热之象尚在,当佐以滋肾法治疗,补水济火以助心,遂去疏肝辛燥之品,加甘寒、咸寒滋肾之药,处补中益气汤、生脉散、增液汤合方:
黄芪20克 苍白术各6克 青陈皮各6克 党参10克 柴胡6克 升麻6克 甘草3克 当归10克 麦冬10克 五味子6克 玄参10克 生地10克 水煎分两次服。
85年12月12日三诊:服前方四剂,药后各症悉除,脉沉细稍弱,舌润,苔薄白。嘱患者继服补中益气丸,六味地黄丸以资巩固。每日二次,每次各一丸。
〔按〕方老认为,以五脏为中心的脏腑经络定位诊断,除根据症候表现的部位、脏腑各自的功能特点、各脏腑病变的体征特点、各脏腑与病因的关系、各脏腑与季节气候方面的关系等进行定位以外,各脏腑与发病时间的关系及与体型、体质、年龄、性别、情志关系和治疗经过等都是脏腑定位所不容忽视的因素,在某些情况下,这些因素也往往成为定位的主要依据。那种认为一些经现代医学检查患有某些疾病,但又无明显临床症状表现的患者(如某些糖尿病患者仅有血糖升高,尿糖阳性而无不适之症,某些慢性肾病患者仅有蛋白尿而无临床症状等等)无证可辨的提法是完全错误的,是没有真正掌握中医理论,只知以症辨证,不懂中医“证”的基本内涵及其外延的表现。方老认为,“证”,就是证据,就是可以据以诊断疾病的各种因素,包括症状、体征、发病时间、病因及诱因、患者的年龄、性别、体质、禀赋、居处环境、生活习惯、病史、病程及治疗经过等等都属于“证”,临诊当综合分析这些因素,证其属于何脏何腑则治从何脏何腑,证其属于何虚何实则治以何补何泻。此患者仅表现为乏力头晕,哭笑无常,无明显脏腑病变体征,然先据心志为喜,肺志为悲的五脏与情志的关系治从心肺,后据年龄所反映的体质特点辅以治肾,药到病除,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例四:干燥综合症
刘××,女,50岁。
患者十余年来一直眼干、口干、鼻干、大便干,外院诊为“干燥综合症”,经中西医治疗无效,于1985年6月10日来诊。就诊时患者主诉口干无津,眼干无泪,鼻干无涕,大便干燥,眠差易醒。检见头发斑白,衰老外观,脉沉细稍缓,舌淡苔干,外眼无明显异常,同意外院诊断。
方老认为,患者以口、眼、鼻干燥乏津,大便干结及眠差为主要临床表现,结合患者虽年过七七但月经尚调,虽目干眠差但无其他肝病指征,病不在肝肾可知,因据脾开窍于口,其脉挟咽连舌本,胃脉起于鼻旁,挟鼻入目内眦及脾主运化,藏意,第一步将其定位于脾。患者干燥乏津,病程已久,貌似阴虚,但舌淡苔干,脉沉细缓,且久服养阴生津药无效,皆证其干燥非津液之亏,乃气虚不能运化津液使然,故第二步定性当为气虚。分析疾病过程,患者壮年发病,无其他病史及明显诱因,十多年来变化不大,故第三步可以定为其原发在脾,证属气虚。第四步治病求本,拟健脾为主,佐以养胃。为验证诊断,第五步暂未考虑。方以加味理中汤:
党参30克 苍白术各15克 干姜6克 甘草6克 天花粉45克 水煎分二次服,嘱四剂后复诊。
6月17日再诊:服药四剂,口干现象有所好转,大便转常,脉沉细小弦,舌稍红然转润。药已中病,乃从第五步治未病考虑,在前补脾养胃的基础上佐以养肝滋肾,前方加芍药15克,生地30克,取酸以泻肝,甘寒清肾意,兼制肝肾,以助扶脾。
6月27日三诊:服药八剂各症皆趋好转,口干已不明显,舌脉同前,乃遵“阳得阴助则生化无穷”意,前方去苍术,加扁豆20克,玄参15克,天麦冬各10克,期阴阳并收。
7月14日四诊:各症同前,未见明显进步,脉沉细、舌润、苔薄白,拟方仍以健脾益胃为主,佐以制肝,仍以加味理中汤加味:
黄芪30克 党参15克 苍白术各15克 干姜6克 甘草6克 天花粉45克 白芍15克 葛根15克
7月8日五诊:各症基本消失,纳、眠、便均调,舌淡,边尖稍红,苔薄白,继以前方隔日一剂,以善其后。
12月9日又来诊,述前服药病已痊愈,唯最近两颞侧头痛,耳鸣如蝉,脚畏冷,手畏热,纳一般,二便尚调,眠差,脉沉细微弱;舌淡润,苔薄白微粘,方老考虑其既往为气虚体质,参以现症,证其属肝肾气虚,因拟温补肝肾为治,以桂附地黄汤加味调理,服药而愈。
〔按〕燥证多属阴亏,单纯阳虚气虚不能化津者较少见,本例患者干燥十余年,方老在分析病候的基础上,根据病史及既往治疗经过,辨其为脾气虚津失布化,更据服加味理中汤得效之所证,而立健脾益气泻肝清肾之法,药投效显。后又据多加滋阴之药病情反滞之所证,责其为气虚太甚不胜阴柔,治专以健脾益气,佐以泻肝,得收全功。后患者又发头痛耳鸣,方老又据其症状表现及病人既往气虚及发病时天气寒冷之所证,责之其素体阳虚不足又逢天时之虚而然,仍以温化求本,上病下取,药到病除。亦充分说明了辨证论治,绝不能只着眼于症状和体征,而应综合分析与患者和疾病有关的各种因素,从而确定诊断,立法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