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为本,工为标”的基本观点,在中医学中有着坚实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实践经验。祖国医学认为,疾病就是机体在致病因素作用下所造成的阴阳失调的病理状态。机体自身有着卫外抗邪、协调阴阳的自稳调节能力(正气),这种能力是在“心神”主导之下以气血为基础的脏腑机能活动表现,故又称为“神气”。机体只有当这种能力遭到破坏或低下时,才会造成阴阳失调而发病;而一切治疔手段,也只有通过这种能力才能发挥其扶正祛邪、协调阴阳的治疗作用。正如明•张介宾所说:“凡治病之道,攻邪在乎针药,行药在乎神气,故治施于外,则神应于中,使之升则升,使之降则降,是其神之可使也。若以药剂治其内,而脏气不应;针艾冶其外,而经气不应,此其神气已去,而无可使矣。虽竭力治之,终成虚废已尔,是即所谓不使也。”(《类经•论治类》)医者所运用的“针石毒药”等一切治疗手段,都是疾病治疗的“外在条件”(外因);而病体本身的自稳调节能力则是“内在根据”(内因),外因必须通过内因才能发挥作用。“形弊血尽而功不立者”,就是因为“精坏神去”而“神不使也”之故(《素问•汤液醪醴论篇》)。
这种内因的作用,也充分地说明了在治疗过程中调动病人主观能动性的重要意义。影响病体“神气”在治疗中发挥主导作用的因素很多,由于情志活动和“心神”的关系尤为密切,故精神因素是很重要的。“七情”理论认为,积极的情绪可使脏腑气机畅达、荣卫通利,有助于疾病的治疗和机体的康复;而消极的情绪则使脏腑气机阻滞、营卫不利,有碍于疾病的治疗和机体的康复。情绪和心理社会因素密切相关,所以心理社会因素对疾病的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正如《医宗必读》所说:“境缘不偶,营求未遂,深情牵挂,良药难医。”因此临床治疗时,充分重视患者的精神状态以及周围环境对其情绪的影响,加强情志调养,进行积极的心理治疗,使之摆脱消极情绪,激发积极情绪,调动患者自身抗邪向愈的主观能动作用,这也是“标本相得”的重要内容。
深悟“病为本,工为标”的真谛,对指导临床、提高疗效有着重要的意义,笔者在实践中深得其益。如曾治一慢性胆囊炎胁痛(肝阴虚)患者,前医诊为“肝炎”,并嘱其注意隔离以免传染家人,因其精神负担过重,虽服一贯煎加味多剂不效。余诊之,经详细检查排除肝炎,并告其病由以解除顾虑,使“标本相得”,仍宗前法拟方,投之即效。又如治一梅核气女患者,辨之为半夏厚朴汤证,但投此方数剂不效,并增胸膈满闷、恶心纳呆等症。药证相符何而不效?因望之精神抑郁,询家人知其与夫生气而致。此因不除,标本不得,邪焉能服?余茅塞顿开,乃师前贤之法,“告之以其败”(《灵枢•师传》),“庄言以振惊之,危言以悚惧之”(《儒门事亲》),并劝其夫以好言慰之,使其神应气行,仍服本方四剂而愈。
又治一七旬老翁,肺结核、陈旧性胸膜炎病史,近日因频频咳血,家人惊慌,本人恐惧,药而不效,终至卧床不起,由其子女用车推送,搀扶至诊室。余辨为肺阴虚络伤,疏方百合固金汤加白芨,并针对患者恐惧心理,耐心进行疏导解释,使其家属及本人顾虑消失,信心大增,诊后即能步出诊室,三剂后咳愈血止。其女告之,初诊后药未服病已减大半,自觉身轻神爽,服药后效如鼓应桴,已出门与棋友对奕。此功非余之所能,乃病家自身神气之所使也。医者只不过调动得法而已,否则纵然药证相合而神气不应,也仍将“标本不得,邪气不服”。对某些由于精神因素所致之病症,也可通过“移精变气”(素问•移精变气论篇》)调神之法,不药而愈。如曾治一“考场紧张综合征”患者,一入考场便心悸、气短、眩晕、汗出、肢麻、手颤,服用若干中西药物不效。此乃“神思间病”,心病还需心药医,非一般药物所能疗。余据其病因,宗其信仰,特装璜数粒糖丸,诈称神效丹药珍重予之,嘱不可轻易服用,进入考场吞服一粒便可放心应试,果然糖丸变成了“镇心丸”而获奇效。此例显然不是余所用“药”之效,而是通过其“术”,暗示患者的注意集中在“药”的“神效”上,结果神行则气行,气机条达,五脏调和,魂魄安定,使已形成的紧张情绪得以松弛,诸症皆除,实乃机体自调之功。正所谓“病为本,工为标”,“标本已得,邪气乃服”。